近日，银保监会发布《关于开展不法贷款中介专项治理行动的通知》（下称《通知》），这次影响甚广的专项治理将持续六个月，3月15日正式开始。
监管要求银行业金融机构首先开展自查，对于在前期自查中未主动报告的，要对机构及相关责任人员依法从重处罚。
贷款中介无论在民间借贷市场，还是在持牌金融机构间，都已存在多年，其撮合借贷双方的中介作用存在合理性。但近年来不法贷款中介乱象愈演愈烈，值得分析其滋生的土壤和环境根源。
一些金融机构，曾经因为贷款中介或贷款用途管控不当，收到的监管罚单高达数千万元，那为什么不法贷款中介还屡禁不止呢？
从监管机构的各类文件来看，不法贷款中介有以下几个显著特征：提供经营贷资质包装、提供受托支付通道、提供短期垫资服务、团伙成员申请贷款等形成资金池。
这些特征对应着不法贷款中介利用市场需求，衍生“开发”出的几种违规操作：如房贷客户想用低利率的经营贷置换高利率的房贷时，就有了“经营贷资质包装”；监管规定大额贷款必须以“受托支付”的方式直接给到商户时，不法中介就能提供相关通道；借款人要偿还大额房贷缺少现金时，不法中介还能提供“短期垫资服务”等等。
当不法中介行为能产生巨大收益时，就会有人持续铤而走险。冰鉴科技研究院认为，监管机构在开展雷霆万钧的专项治理行动时，更应当同时分析中介行为的市场需求及治本之策。相对于不法贷款中介，合法贷款中介有没有生存空间，是不是劣币驱逐了良币？倘若减少对贷款中介的依赖，银行又该怎样拓展业务？
一、不法贷款中介有哪些操作手法和牟利手段？
不法贷款中介常见的诱骗说辞包括“低息、高额度、期限长、先息后本、门槛低、中介费低”等等。一旦借款人/企业上钩，则要和贷款中介签订各种协议，特别是《代扣协议》——在银行贷款发放到借款人账户后，立即以“会员费”“中介服务费”等名义划扣。
1、低息、额度高、期限长
冰鉴科技研究院发现，“利息低、期限长”是最常见的不法贷款中介诱骗说辞，如：长期贷款期限可以长达20年，利率只需要年化3.2%-3.5%，再加上先息后本，额度200w起步，对于个人及小微企业主，该类贷款产品非常有吸引力。
2、门槛低、新注册公司都可以操办
不法贷款中介前期推销时，宣称客户只需要注册或者购买一个营业执照，就可以申请贷款，银行申请门槛较低。
3、费用低
中介费用低，甚至免费也是不法贷款中介推销产品的一个套路，如 “一百万贷款仅收取一万元费用。”
而一旦客户提交资料开始申请贷款时，各种额外的费用接踵而至，包括但不限于申请经营贷时需要的小微企业转让费、代理记账费、银行开户费、法人公章等材料费。
上述说辞“引君入瓮”后，不法贷款中介通过“服务费代扣”相关的协议牟利：
借款人在申请贷款时，不法贷款中介一般不直接要求客户提前支付中介费用，而是告诉客户，申请成功后才付费，不成功则不收费。贷款申请之初，客户银行卡里往往没什么钱，对不法贷款中介要求签订的各类协议并未仔细关注，特别是居间服务协议以及代扣服务费协议。
更有甚者，当银行放款后客户发现被扣服务费，不法贷款中介谎称该扣款是贷款风险金或者保证金等“正常扣款”，还会返还给客户。但当客户提前还清欠款后，服务费又不退还。
而这个代扣协议、服务费协议这也是本次专项治理行动重点打击的对象。
不法贷款中介收取的中介服务费用是贷款本金的10%-30%。据黑猫投诉平台客户投诉，某客户通过贷款中介贷款30万元后，立马被贷款中介划扣8万元——该笔贷款服务费率高达26.7%。另一客户贷款15万元，被划扣2.16万元，服务费率为14.4%。
二、不法贷款中介乱象的成因
监管部门为了保护借款人，近些年已经出台了很多政策，禁止贷款机构收取砍头息，禁止第三方向客户收取外包服务费。如《民法典》第十二章《借款合同》中第670条规定：借款的利息不得预先在本金中扣除，利息预先在本金中扣除的，应当按照实际借款数额返还借款并计算利息。”
2022年1月，银保监会又出台《中国银保监会关于规范银行服务市场调节价管理的指导意见》：第十八条规定“……要在外包服务协议中列明价格条款，禁止外包服务提供商向客户收取与外包服务相关的服务费用。”
第十九条规定“……禁止合作机构以银行名义向客户收取任何费用。”
监管政策明令禁止之下，不法贷款中介依然向客户收取各种费用，且费用畸高。那么，银行、借款人/企业为什么还愿意和贷款中介合作，背后的历史成因是什么？
1、银行业绩考核压力：小微贷款要持续增长
监管部门多次出台政策，要求银行支持小微企业发展。如银行业金融机构总体要继续实现单户授信1000万元以下（含）的普惠型小微企业贷款“两增”目标，即此类贷款增速不低于各项贷款增速、有贷款余额的户数不低于年初水平。2023年2月央行召开金融市场工作会议，再次要求推动普惠小微贷款稳定增长。
一些银行独自完不成任务，只好与贷款中介机构合作寻找增量，完成小微企业贷款考核目标。其中，房抵经营贷是最受银行欢迎的小微企业贷款产品。对于有房产抵押的企业，一般申请通过率较高，对企业实际经营情况要求较低，一些新注册企业或者近期变更所有权的企业也可以通过审核。这也成为此次专项整治重点关注的另一内容。
据央行数据，2022年全国房地产贷款余额同比仅增1.5%，而同期小微经营贷高速增长，同比增长16.9%。
2、银行零售获客压力不断攀升
近些年，零售金融竞争愈加激烈，获客成本不断攀升，导致银行等金融机构只好与贷款中介机构合作来控制获客成本。据腾银财智、波士顿咨询公司与腾讯用户与体验设计中心最新发布的《中国银行业私域客户经营白皮书2023》披露，过去5年，某股份制银行银行零售业务的获客成本增长了约2-5倍。因此，为了保证客户稳定增长，倾向于依赖贷款中介机构。
与此同时，一些贷款中介从银行收取的获客费用较少，无法维持正常经营，于是通过服务费等将成本转嫁给借款人。
3、经营贷、房贷息差巨大
小微企业经营贷年利率3.2%起步，房贷利率最高达5%-6%，两者之间巨大的息差，激发出用经营贷置换房贷、以节约利息支出为目的的贷款客户。
杭州市2019年房价高峰时，部分银行首套房贷利率高达6.3%，二套房房贷利率高达6.4%。2021年以来房地产市场步入低谷， 房贷利率逐步走低，而在房贷高峰期买房的客户，提前还贷的愿望强烈——不法贷款中介瞄准了这个市场。
当前市场的经营贷利率只有3.4%左右。贷款中介会以200万贷款举例，用经营贷置换房贷每年节省的利息高达6万左右，如果以贷款30年计算，节省的房贷利息高达上百万。
疫情期间，一线城市大企业裁员普遍，购房者收入下降在所难免，对于有房贷的客户来说，特别是两年前购房承担较高利率的群体，有巨大的动力申请经营贷用来偿还房贷。
很多房贷客户并不了解公司注册和经营贷的申请流程，又担心贷款申请通不过银行审核。在不法中介的诱骗下，越陷越深，反而承担了更多风险和财务损失。
银保监会下发的《通知》中，以不法贷款中介丁某某为例，介绍了其作案手法：“借款人出于购房或者偿还高息借款目的，先向丁某某借款，后利用已购房产抵押、经丁某某等人包装申请经营贷，贷款资金受托支付全额流向丁某某个人账户。丁某某扣除前期借款和利息（年化利率一般超过36%）后，再将差额转回借款人。”
三、如何从根本上解决贷款中介乱象？
专项整治要求银行“主动向客户充分揭示经营用途贷款与住房按揭贷款利率、期限错配风险，就违规将经营用途信贷资金挪用于购房的法律后果和不利影响进行提示。”
冰鉴科技研究院认为，在巨大的息差诱惑、银行业绩压力之下，寄希望通过单纯的风险告知，来防止经营贷资金流入房地产市场比较困难，特别是一些企业有实际经营、也有房贷的客户，可以轻松获得各类税票，规避相关限制。此外，贷款中介也可以通过有真实经营的小微企业申请贷款，而借款人并没有实际经营企业，也就是俗称的“AB贷”。
1、进一步降低存量房贷利率
前几年贷款买房的客户承受的房贷利率偏高，部分房贷客户、小微企业主、个体工商户等因为疫情收入大幅度下降——这群人有强烈的降低贷款利率需求。降低房贷利率或许是可行的治本之道。
当前国内的房贷利率与LPR挂钩，贷款人的利率虽然可以随LPR下调，但调整周期一般以年为单位，并不能真实反映市场房贷利率水平。
在其他国家的银行业务中，个人申请住房贷款后，如果贷款利率大幅降低或者个人信用分数显著提升，为了减轻还贷压力，客户可以申请“重新贷款”（Refinance），以节省利息，既可以延长贷款期，也可以缩短期限。
一旦有了顺畅的银行房贷利率下调通道，居民对于经营贷的资金需求就会下降，对贷款中介的需求自然减少。此外，降低存量房贷利率可以有效降低居民房贷利息支出，从而有更多可支配资金用于消费，进而促进实体经济发展。
2、贷款中介机构持牌经营、持证上岗
对于贷款中介，市场良莠不齐，并非所有的中介行为都是非法的。如果完全禁止，必然影响正常的市场需求。冰鉴科技研究院认为，参照证券行业，监管部门可以尝试给规范的贷款中介发放牌照，从业者持证上岗，并要求银行等金融机构只能与持牌贷款中介机构合作。
正规的机构下场参与，必然会压缩不法贷款中介的市场空间。
3、加强信息披露
对于中介行业收费进行明确规范，要求做好信息披露。中介服务收取哪些费用，如何支付划扣，也需要进行公示，并充分告知借款人相应权利义务，或在行业协会、监管部门进行备案。
4、严查代扣收费投诉
支付公司有义务审核合作的企业资质，特别是代扣服务业务，对于一些贷款中介机构，支付公司要谨慎处理代扣投诉，不能仅退还客户服务费，也需要进一步与贷款中介机构沟通相关收费的合理性，特别是核查相关收费是否符合银保监会出台的《中国银保监会关于规范银行服务市场调节价管理的指导意见》等相关监管政策规定。一旦发现违法违规情况，及时终止合作。
5、加强科技投入
根据专项整治要求，银行自查后，一旦发现违规情况，要对机构及相关责任人员依法从重处罚。此外，专项整治要求，各银行业金融机构应增强自主获客意识，强化风险防控措施，提升自主经营能力，严禁主动向贷款中介机构让渡“金融服务”，避免出现贷款中介机构掌控市场主动权、合作业务推高融资成本、风险跨行业传导加剧等问题。
冰鉴科技研究院认为，银行应该加强与科技企业合作，利用智能风控手段，减少人工审核环节，避免客户经理与贷款中介内外勾结的道德风险，同时利用智能营销技术扩大获客范围及筛选效率，减少对各类贷款中介的依赖。
四、专项整治的市场及法治影响
1、 不法贷款中介面临的刑事后果
此次专项整治，监管部门要求各地银保监局主动与公安司法机关联系，加强沟通协调与信息共享。依法依规主动移交查实的违法犯罪线索，推动对不法贷款中介群体等的全面刑事打击。
伪造材料、包装贷款客户资质，帮助客户骗取银行等金融机构贷款的，将会因涉嫌违法犯罪被追究刑事责任，可能涉及的罪名有骗取贷款罪、高利转贷罪。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七十五条之一规定，骗取贷款，给银行或者其他金融机构造成重大损失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给银行或者其他金融机构造成特别重大损失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2、贷款客户：挪用贷款后果很严重
银行等贷款机构一旦发现经营贷资金被挪用，除了会要求客户提前还款外，挪用贷款会被处以高额罚息，甚至比逾期罚息更高。如网商银行经营贷一旦被挪用，会被处以100%罚息，而逾期罚息仅为贷款利率的50%。对于通过房产抵押获得的大额经营性贷款，一般客户会将资金用于购房等长期需求，短期内无资金偿还借款，此时，银行可能会打折拍卖客户房产。最后可能钱房两空，还要背负一身负债。
宁波贷款服务网创始人，李奇鸿老师经常说：一个好的贷款方案可以让你脱胎换骨，但是一个差的贷款方案会让你越陷越深。
